绕过新屋,还未靠近灶房,远远他就听到叶厘道:“唉!愁死了,偌大的北阳县,竟寻不出一个能与采哥相配的相公,你说说这都什么事。”
“……”
彭希明脚步下意识顿住。
连呼吸都放缓了。
余掌柜,要说亲?
叶厘的话还在继续:“他明明要求不高,结果那个武举子还敢嫌弃他,真是气死我了,藏头露尾的,肯定长的丑!”
“?”
彭希明眉头瞬间皱出好几条横纹。
什么情况?
一个武举子,嫌弃余掌柜?
还没等他消化完这句话,江纪的声音响起:“你消消气,这种事讲究一个两情相悦,人家不肯,也没犯法不是?”
“可采哥的要求真的很低啊!能照顾他,读过书,人好,就这三条!”
“结果竟寻不着合心意的,老天不公!”
叶厘说着,声音听上去更气愤了:“他当年也是受了无妄之灾,平白受此大罪,但依旧温和、良善。多好的人啊!”
“但凡有良心的,都会心疼采哥,又怎会嫌弃他身有残疾?”
彭希明:“……”
他怔怔站在原地。
脑子被这几句话所蕴含的信息冲击得有些失控。
对啊,余掌柜这样的人,但凡有良心的,都会心疼他的遭遇,又怎会嫌弃他?
太可恶了!
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和余掌柜说亲!
没想到,堂堂县尉之子,只因这点事,竟被一个武举子给嫌弃了,余掌柜又做错了什么?老天的确不公!
明明余掌柜已经将标准压的那么低,都低到泥土里了,可竟还寻不到一个合心意的。
真是、真是……
他脑中出现余采那张总是温和的脸,这样如珠似玉的人,为什么要遭受这些难堪和羞辱?
凭什么?!
他暗暗咬牙,没拎着篮子的左手也紧握成拳。
若那个武举子在眼前,明知打不过,他也要冲上去为余掌柜讨回公道!
也不知余掌柜背地里,暗暗掉了多少泪……
强烈的心疼涌上他心头,叫他又是气愤又是难受。
是他无能,不能护着恩人!
可就在此时,叶厘又道:“唉!罢了,现在说这些没用。”
“总之,你、我都留意一番,看有没有合适的。”
“特别是你,你在县学,认识的书生多,很容易找到符合采哥要求的人。”
听了这话,彭希明还未反应过来,就听江纪长嗯一声,有些犹豫的开口:“你看彭兄如何?”
这六个字一出,顿叫彭希明心脏剧烈跳动了起来。
彭兄、彭兄……
江老弟竟有意撮合他与余掌柜?
……
脑中又闪过余采的脸。
温和、清秀、白皙。
犹如夜空明月,美好的叫他只敢远观。
可这样的人儿,江老弟竟想说给自己?
他呼吸急促了起来。
心脏也跳的更快,一声一声如同擂鼓,叫他除了呆愣原地,再无别的动作。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心脏跳动的声音终于小些了。
发热的脑子,也稍稍降温。
他失焦的双目,下意识看向了灶房。
只见江纪站在门口,一脸疑惑的瞧着他:“彭兄,愣着做什么?快过来,叶厘要炒菜了。”
“……”
他想张口问问江纪刚才的话可是真的。
可等双唇张开,他竟没能发出声音——刚才太激动了。
他赶紧咳嗽了几下,好让声音恢复正常。
可恰好有风吹了来,寒气逼人,他不由打了个冷颤,大脑瞬间清明了。
他、竟然还真肖想起了余掌柜?
……
可、可余掌柜寻不着合心意的。
若是再找其他人,会有再次受伤害的可能。
但他不会!
他绝不会伤害余掌柜,他敢拿他的命发誓,这辈子都会好好护着余掌柜。
其他人能做到这一点儿吗?
而且,其他人有照顾腿脚不便之人的经验吗?
没有啊!
余掌柜已经受过羞辱了,将余掌柜交给其他人,他实在是不放心!
想到这一点儿,他不再犹豫,当即问:“江老弟,你当真要给我和余掌柜说亲?”
第106章 彭希明展示自我 年过完了
彭希明问的郑重。
脸色也凝重。
可刚才江纪与叶厘表演完从灶房出来, 只瞧见他站在原地,一副怒目切齿的样子,这叫江纪有些拿不定他的态度。
是以, 江纪做出一副尴尬的样子:“彭兄,你听到了啊?”
“不是故意偷听, 江老弟不要介意。”
“余掌柜是我恩人, 猛然得知他竟遭受此种羞辱,一时气愤, 忘了出声。”
彭希明一脸诚恳的解释道。
“无妨无妨。不要告知第三人就行。”
江纪道。
“江老弟, 我定然会咽在肚子里。只是, 望江老弟解惑,以余掌柜的身份, 为何亲事不顺?”
彭希明说着,将手中的篮子放下,朝江纪深深作了个揖。
江纪挑眉。
有戏啊。
而叶厘原本正在切肥肠,听到此话, 立马放下手中的菜刀, 几步从案板旁站到了江纪身侧。
彭希明身子几乎弯成了九十度, 长揖不起,叫叶厘也忍不住挑眉:“彭兄, 你打探这个,是……”
“我知我与余掌柜有着云泥之别,在此刻之前,我也从未有过这方面的念头。”
“从未。”
“余掌柜待我恩重如山, 我未敢有一刻的亵渎。”
“但我再没本事,也不会叫余掌柜受此羞辱。”
“既然江老弟有意撮合,望二位在余掌柜跟前多美言几句。”
彭希明仍躬着身道。
叶厘不由看向江纪。
恰好江纪也望了过来。
夫夫俩对视, 都从对方的眼中发现了意外。
今日试探,超出预期啊。
原本两人想的是,借着话赶话,等彭希明进灶房,就玩笑一般,询问彭希明的意见。
若彭希明不应。
就进一步分析利弊+道德绑架——余采拉了彭希明一把,彭希明得报恩呐!
总之,叶厘是打定了主意,今日一定要劝彭希明应下来。
可谁知彭希明迟迟不进灶房,俩人对完台词,江纪便忍不住出灶房查看。
原来彭希明的重点是心疼、愤怒余采受了羞辱……
行叭。
甭管是出于何种缘由,彭希明肯应下就好。
而且,比起赤裸裸的分析利弊,彭希明这个反应,更能安抚余采的心。
不是有那句话么,与其找一个对自己好的,不如找一个本身就很好的人。
这样当爱情不在,那对方的态度也不会太坏。
彭希明有良心,愿报恩。
等时日久了,这一刻的心疼、愤怒、怜惜,未必不会转为深深的爱意。
余采本身,值得被爱的。
于是,他开了口,叫彭希明进灶房。
这事说来话长。
彭希明此前不知内情的。
三人在饭桌旁坐下,叶厘从二十多年前说起,等讲到余采遭受的那场无妄之灾,彭希明瞬间就握紧了拳头,他牙关紧咬、目眦尽裂。
原来余掌柜的腿,竟是硬生生被人砸断的!
而且当时余掌柜只是个五岁的孩子,五岁!
余县尉这个亲爹的处置,更是令人寒心,只是轻飘飘的将凶手关起来?
不公!
余掌柜遭遇的不公太多了!
“……正是有过这种刻骨的教训,所以吴家一开始没想过让采哥成亲的。”
“这两年,吴叔转了想法,但采哥的同龄人,孩子全都能满地跑了。”
叶厘说着叹气。
若是余采十五六岁,那说个小富之家,肯定没问题的。
当时余县尉年富力强,未婚的同龄人也多。
吴夫郎可好好挑选。
但如今是十年后。
余采已二十六岁了。
彭希明听了这话,愤怒暂且褪去,眉头皱成了疙瘩。
的确。
年龄大了,他一个男的都没脸去找十六七的小年轻。
女子、小哥儿在这块更是面临着色衰爱驰的困境。
身为男人,他可太懂男人有多喜新厌旧了。
叶厘又道:“余县尉总有退下来的那一日,吴家不敢找富裕的人家,省得采哥将来受委屈。”
“可往下找,那是在委屈采哥。”
“所以刚才江纪就想到了彭兄你,你年龄合适,还有功名在身,是不错的人选。”
“不过,你真打定了主意?”
江纪也忍不住问:“此事可玩笑不得。余掌柜已遭受太多委屈,彭兄,你若是没有照顾他一生一世的决心,那就放过他。”
“不要冲动。”
这话叫彭希明脸色大变:“江老弟,我彭希明的确没什么能耐,但万万做不出恩将仇报的事。”
叶厘忙道:“彭兄,我们知你人品,可这是一辈子的大事,不能凭冲动仓促定下。”
“不如你先仔细思量一番。”
彭希明闻言有些急。
这是不信任自个儿啊!
的确,终身大事,哪能片刻之间就下了决断。
一想到这期间余掌柜可能会再受到羞辱,他咬了咬牙,瞧向江纪。
空口无凭的确让人难以相信。
与其发誓,不如讲些实际的。
而且,经过叶厘的详细讲述,他已过了刚才因愤怒而脑子发昏的阶段。
他现在冷静的很。
于是他道:“江老弟,我曾说过,希望天降一个富家小哥儿瞧上我。”
“如今,真有这么一个富家小哥儿要说亲,这不是正如我所愿吗?”
“我早就不想努力了,要不是我爹,我都不会进县学。”
“为了能一直过上好日子,我肯定这辈子都待人好。”
“而且,我还有照顾腿脚不便之人的经验。”
“这不管如何看,我都应毛遂自荐啊。”
叶厘:“……”
江纪:“……”
真是拼了,不惜自污。
不过,能这样大大方方的讲出来,还算坦诚。
与余采成亲,好处可是大大的。
但为避免彭希明不珍惜,余采中意他一事,可不能挑明。
再者,八字没一撇呢,可不能将余采牵扯进来,今日之事,余采“不知道”,一切都是他与江纪的主意!
于是叶厘开口道:“彭兄,你的心意,我和江纪明白了。不过,关系到采哥的终身,为显得咱们是经过深思熟虑才有的决定,你就冷静几日。”
“过几日我再同采哥挑明。你放心,我定然会为你说好话的。”
“不能显得太轻率嘛。”
这话有理,彭希明只得先按下心急。
不过,他有事要恳求:“多谢贤弟夫。但能否转告余掌柜,这几日先别与人相看了?省得再受委屈。”
“若是瞧不上我,那再考虑旁人也不迟。”
这番体贴,叫叶厘更为满意。
“好,我会同他讲的。”
彭希明闻言松了口气,赶紧又认真道谢。
正事说完,叶厘便站起身来:“这一耽搁,眼瞅要中午了。”
“不说了,先做饭。”
彭希明闻言,当即也起身:“我来帮忙,我什么都会的,伺候人特别有经验,真正的出得厅堂、入得灶房。”
“……成。”
叶厘忍笑。
今日这场试探,可太超出预期了。
接下来,彭希明还真展示了他的手艺:简单的炒菜、凉拌,他都会。
不过,因彭家穷,家中调料不多,他只会放最基本的油、盐、酱油。
但味道马马虎虎还凑合。
饭后,他还又是擦桌子又是擦灶台,好展示他的贤惠、勤快。
他这个人啊,是真的能伺候人。
他特别细心!
而且,他过了太多苦日子,他现在就想吃软饭!
这一番展示自我,等到大年初五叶厘去吴家一幕一幕讲给余采听,直把余采乐得面红耳热、嘴角疯狂上扬。
余采哪有这样被人追求、被人献殷勤的经验。
尤其对方还是他中意的。
虽说彭希明对他私情不多,更多的是想报恩,可这依旧叫他甜蜜坏了。
这一刻的喜悦、羞涩,叫他坐卧难定,等叶厘走了许久,他还是忍不住捧着脸傻乐。
待夜间上了炕,他才稍稍冷静。
今个儿他只顾着乐了,都没好好谢谢厘哥儿!
哎呀,这门亲事,应是要成了,他现在就得想一想送什么谢媒礼了。
至于半闲居……为防止见着彭希明后他压不住嘴角,这两日他就先不去了。
还有他阿爹和大哥。
哎呀,这事儿都要成了他还没告诉两位至亲,他得想想怎么平息家人的怒火……
当余采沉浸在甜蜜之中时,彭希明可煎熬坏了。
虽说余采的择亲条件低,但也不是非他不可。
而且!
余采竟不来店里了。
也不知道是在忙什么……
江老弟夫夫也不来了,他想打探一番,都寻不着人。
唉,愁!
叶厘、江纪之所以不去半闲居,是因为他们有正事要忙。
县学、私塾都是初八开学,初六那日,两人带着江麦江芽去拜访了韩夫子,好叫江麦刷刷存在感。
虽说韩夫子不教蒙班,但学生在老师跟前混个脸熟总是好的。
夫夫俩此次又带了些芋泥以及芋泥蛋挞,叫韩夫子很是高兴。
半闲居的芋泥饼实在是太畅销了,去得晚了,那就没了。
而且,叶厘竟然还做了新的芋泥点心,半闲居那边还没上,他这下子有口福了。
江纪、江麦这两个学生收得好哇!
与此同时,江福正也在购买砖料、木材准备建新作坊。
村人兑的银钱,叶厘、江纪与他一起管账,因此夫夫俩还得往砖铺、木材铺跑。
这些建材买回来后,先堆到村作坊旁的空地上。
当初选址时就是看中这片洼地大。
新作坊的修建,不会影响老作坊的运转。
砖料不算贵,于是叶厘就动了心思:
他想将院子里都铺上青砖。
这样再下雨时,就不会深一脚浅一脚的鞋底满是泥了。
以他目前的财力,完全铺的起的。
半闲居那边,因为大炉子还没打出来,所以蛋挞还没上。
可一旦上了蛋挞,那一日卖个三百个不成问题!
一个他能挣两文,三百个,那就是六百文!
一个月就是十八两银子!
这份收入算是意外之喜,他决定用这份收入去买青砖铺院子。
江纪对此很是支持。
这个的确很有必要,反正是提升日常舒适度的,叶厘随便折腾。
初七这日,城中的商贩基本上都恢复了正常营业,作坊的员工也上工了。
叶阿爹、刘饴都回来了。
鲍北元昨个儿就与江顺一道回了县城。
他们的饮子生意,也该恢复了。
而且,这一日彭希亮、彭二叔来了野枣坡。
他们将叶厘之前赊的银子还上,另外又买了一千个变蛋。
没了过年这个大节日,他们不敢、也没钱购买太多变蛋。
将变蛋装车,两人去了半闲居。
他们俩此次过来,还没有与彭希明打招呼——野枣坡太好找了,上次他们已问清楚了路线。
靠着变蛋,这个新年,彭家挣了三两多银子。
这么多银子,叫彭希亮、彭二叔脸上满是笑,不是夸叶厘心善,就是说家中一切皆好。
彭希明听得心酸。
愈发觉得他与余采真真是天生一对。
虽然这样显得他很是无耻,但他必须承认,这也算是各取所需……
不过,明日县学就要开学了。
这几日余采一直没露面,只说家中有事要忙,叫他一颗心犹如被扔到火堆里烤。
是在忙什么呢?
明个儿见着江纪,他一定要仔细问问!
大年初八。
县学、私塾开学。
吃了早饭,叶厘、江纪将江麦的行李搬上牛车,而后一家四口去私塾报名、交束脩。
县城好几家私塾,陈记学馆今日入学的孩童不多,除了江麦,只有三位。
孩童不与成人混住,因此江麦还算幸运,他与其他三个新生住一间,较之老生,空间宽敞了许多。
到了寝所,叶厘、江纪把被褥给他铺上。
虽说睡的是炕,可烧炕需要另外交钱,因此私塾里的炕都是摆设。
大冬日的,叶厘就多带一床被子,免得江麦染上风寒。
还有牙刷牙粉脸盆洗脚盆这些,叶厘、江纪也都带来了。
将这些物件锁在柜子里,那基本上就安置齐全了。
恰好这会儿也快中午了。
于是江纪赶着牛车,前往半闲居吃饭。
晾了彭希明好几日,今个儿得去露露脸。
第107章 彭希明的词 开学
今日半闲居生意不错。
江纪赶着牛车到时, 一楼的桌子已经坐满了。
余采不在,四人只瞧见彭希明拎着茶壶,正在给食客添汤。
于是他们径直去了二楼。
过年期间天天大鱼大肉, 叶厘这会儿还真有些想火锅了。
而且,半闲居上了几种野菜。
像是荠菜、面条棵、油菜叶, 正是最嫩的时候, 用来解过年的油腻再合适不过了。
叶厘爱吃野菜,但不爱收拾。
一是叶子小, 择起来特别需要耐心。
二是上面的泥土太多了!
每次都是洗上十次八次盆底才没有泥土了。
因此, 这会儿看半闲居的菜单上添了这几样野菜, 他很是惊喜,每样都要了三份。
江芽小手托腮坐在一旁听着, 见状忙提醒:“厘哥,吃不完的!”
反正他不吃。
野菜不好吃。
而且有那么多肉呢!
厘哥来这里吃饭不要钱哦。
吃起来完全不需要心疼银子。
但如此一来,他之前想的存钱请自家人吃饭一事就搁置下来了。
现在他手里的铜板都有五贯多啦,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花!
叶厘闻言笑眯眯的道:“我吃大半, 小半你们仨分了, 肯定吃得完的。”
“啊?”江芽小脸蛋皱起:“厘哥, 我不想吃。”
“你之前不喜欢,那是因为做法太简陋了, 今个儿你涮火锅试试,荤素搭配,超美味哦。”
叶厘哄道。
其实也不算哄。
这几样野菜本身是没什么苦味的,在芝麻蘸料里一搅拌, 味道能差到哪里去?
江芽一听,瞬间信了这话。
他本来就没吃过几次火锅,更别说是在火锅里涮野菜了。
此刻被叶厘一提醒, 他立马期待了起来。
像是之前吃的白菜叶子,在火锅里一煮,可好吃啦。
江纪瞧着这一幕,俊脸上不由带了笑。
叶厘哄江芽是有一套的。
想到今晚他和江麦都不在家睡觉,他就问:“芽哥儿,今晚一个人睡,害不害怕?”
江芽还没回答,叶厘就道:“让他和我一起睡吧。”
这话一出,江芽小脸蛋上瞬间绽出灿烂的笑。
他小鸡啄米一般点着小脑袋:“好呀好呀。”
他很喜欢和厘哥一起睡的!
叶厘伸手捏捏他的小脸蛋,脸上也挂着笑。
被窝里多个肉乎乎的小家伙,他也不用无聊到在炕上打滚了。
江麦瞧着这一幕,放了心。
虽然芽哥儿一挨着炕就睡着了,但万一半夜醒了,那么大的屋子黑漆漆的,芽哥儿肯定会害怕的。
不一会儿,伙计将锅底、食材都端了上来。
叶厘先往锅中倒了一盘子荠荠菜一盘子油菜叶,等这两样野菜熟了,他给江芽、江麦各夹了一筷子。
江麦不挑食,什么都能吃。
更何况,野菜裹上蘸料后,滋味一下子就丰富浓厚了起来,怎么都谈不上难吃的。
江芽也是如此想的。
之前,他吃的野菜都是水煮的,只撒点盐巴,或直接与玉米面一起做成窝头,那时野菜的本味太突出了。
不好吃!
可如今火锅蘸料把野菜的本味给压下去了,他感受到的大多是火锅蘸料的味,这叫他很是喜欢。
叶厘给他夹的野菜,最终他全吃完了。
江麦也吃了不少——私塾的饭,太难吃了!
他虽不挑食,但他更爱美食!
这顿饭接近尾声时,彭希明上来了。
他手里端着食材,生意太好,他根本没有休息的时候。
但下楼时,他特意拐到江纪身旁,让江纪饭后等他片刻。
江纪轻轻点头。
今个儿之所以往半闲居跑一趟,为的就是彭希明。
不然的话,他们一家四口就直接回家了。
饭后,一家四口径直越过后院去了半闲居的后门。
食客们的车子都在后门停着。
彭希明同邢管事打了声招呼,跟在江纪后边出了半闲居,而后他将江纪扯到一旁,低声道:“江老弟,这几日我左思右想、心意不改。”
“你看,你们夫夫什么时候能给余掌柜递个话?”
“决定了?”江纪问。
“决定了。”彭希明一脸郑重。
“行,我会让叶厘帮你说好话的。”江纪点头。
彭希明顿时一脸感激:“多谢贤弟夫,甭管成不成,这份情我都记着。”
“不过,我也备了几句词,以展我的诚意。”
“噢?什么词?”
江纪眉梢一动。
彭希明脸上显出几分不好意思:“这几日,我细细琢磨了此事,说到底,就跟当初余掌柜招临时伙计一样,不同的是,余掌柜此次招的,是一个终身伙计。”
“……”
江纪眨了眨眼。
不是,终身伙计?
彭希明的话还在继续:“我想从临时伙计、转为终身伙计。”
“我想报答余掌柜。”
“我也想求一个终身饭碗。”
“我有当伙计的经验,这些日子我的表现余掌柜全瞧在眼里,我希望他能给我一个机会。”
“……彭兄,真要这么讲?”
江纪有些迟疑。
“江老弟,我知道这太赤裸裸了,可大家都是成年人,我是二十六,不是六岁,这个问题我回避不了。”
“而且吴夫郎还吃过这方面的亏,我若只轻飘飘的发几句誓,除了你们夫夫,谁信?”
“虽然这样会显得像是一桩交易。”
“但我有所求,只要余掌柜婚后不给我钱财,那我为了有锦衣玉食可享,永远都不会背叛余掌柜。”
彭希明一脸认真的道。
“……婚后不给你钱财?”
江纪愣。
不是,这有些狠了吧。
但彭希明一脸淡然:“对,我求的是有口饭,银钱就不必了。”
江纪:“……这是不是太极端了?况且,余掌柜是招婿,不是招伙计。”
彭希明闻言摇头:“我明白。”
“但余掌柜求的是一个保障。”
“我求的,也是一个保障。”
“可与之前来半闲居应招不同,此次我多了一颗真心。”
“他如天上月,我乃路边泥,我愿一辈子伺候他。”
江纪:“……”
为了说服余掌柜,彭希明是真没少动脑筋啊。
但他觉得,这一番话,可能会起到反作用。
不过,彭希明不知余采的心意,彭希明只想证明他自个儿的真心、诚心,绞尽脑汁之下有此番话语,也算正常。
于是他应了下来:“这话,叶厘一定会该转告给余掌柜。”
彭希明立马一脸感动,他朝江纪作了个揖:“那就拜托二位了。”
“彭兄不必多礼。”
江纪伸手,将他扶起。
彭希明顺势直起身子,犹豫一瞬,还是问道:“余掌柜已多日未来店里了……”
“过年,琐事多。”
江纪搬出早就准备好的理由。
彭希明此刻与余采只是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自是没资格深问。
他吞吞吐吐道:“那有……相、相看么?”
此话一出,江纪不由笑着摇头:“这倒没有。”
这干脆利落的四个字,立马吹散了彭希明的愁容,他瞬间精神了起来。
如此一来,余掌柜既不会受委屈,也暂时无人与他争相应招。
太好了!
彭希明没有多耽搁,很快就与江纪告别回店里忙去了。
江纪就朝叶厘、江麦、江芽走去。
有两个小家伙在,他径直赶着牛车回家。
上午只顾着给江麦报名了,他自个儿的行李还没收拾呢。
到了家,只有叶阿爹在。
而且,叶阿爹竟然在蒸大饺子。
他负责的活计是点豆腐,下午其实是不用去作坊那边的,于是叶厘就让他做些蛋挞,好叫江纪、江麦带走。
顺带给石义一些。
他忙完这事,看时间还早,就去门前屋后挖了点野菜,配着鸡蛋蒸了锅野菜大饺子。
这样不仅家里能吃,江纪、江麦也能带走几个。
野菜正嫩着,他也想这口了。
不一会儿,江大河来了,手里拎着一些咸鸡蛋。
这些鸡蛋是梁二香腌的咸鸡蛋,可以放好长时间,这样江纪、江麦就不用再花钱买鸡蛋了。
虽说如今叶厘经常去县城送饭,但这也是他这个二叔的一片心意。
如今江麦也要去读书了。
江家未来可期!
可惜,他没儿子,更没有能读书的儿子……
要是他有个跟江纪似的能光宗耀祖的儿子多好哇!
虽然有人给他养老,但这份遗憾,叫他难以释怀。
唉!
江大河走了不久,江纪将自个儿的行李拎到牛车上。
该走了。
这一次就不带江芽了,因为叶厘不肯单独和江芽出门。
不过,这个理由不能明说。
于是他就搬出了待会要与石义吃饭的借口。
但这个理由,不能安抚江芽。
小家伙有些不高兴,扯着江麦的袖子依依不舍。
江麦也有些不舍。
拉着他的小手认真道:“待会儿还要和石大哥吃饭,你小,跟着不合适。”
江芽噘嘴:“我都六岁了。”
“你是说,你已经是大人了吗?”江麦问。
江芽立马点了点小脑袋:“对啊。”
“大人更应该通情达理嘛,是不是?”
“而且,家里活儿多,你帮帮叶叔。”
江芽:“……”
他嘴巴噘的更高了。
小手一下就甩开了江麦的袖子,转身往叶厘怀里扑。
二哥讨厌哦。
叶厘有些乐,抱住他揉了揉,承诺回来时给他带好吃的,这才哄得他露出笑来。
于是,叶厘、江纪、江麦三人坐上牛车去县城。
到了私塾,石义也已经到了。
四人就在外边饭馆吃了个饭。
石义拍着心口保证,今后除了上课,余下时间一定和江麦呆一块。
甭管是课本上的还是其他方面,只要江麦开口,那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番话,叫江麦安心了不少。
他毕竟才八岁,乍然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有熟人帮衬,那他会安心许多。
况且,他大哥、厘哥也会经常来看他。
他真没什么好怕的。
进了私塾,他离功名又近了一步。
而且,刚才叶厘非得又塞给他二百文钱,叫他以备不时之需或加个餐。
今日光是束脩就交了六两银子。
之前备好的笔墨纸砚、书籍加一起也花了五两多。
他还啥都没干呢,十一两银子就花出去了。
得努力啊!
大年初九,今个儿由叶厘去送芋泥,顺便去吴家走一趟。
昨个儿送江纪回县学时,他从江纪口中得知了彭希明特意准备的词。
这一番话,的确掉苏感。
特别掉苏感。
谁要嫁一个伙计啊?
但是吧,又有那么一点忠犬的意味。
所以,余采的反应,还真不好说。
到了吴家,余采竟是不在。
原来,郑家铺子的那一批芋头,今个儿回来了。
余采接到消息,同吴夫郎一道去郑家铺子看货去了。
于是叶厘又赶去郑家铺子。
四万斤芋头,如今还未卸货,余采要一车一车抽查,不过,见叶厘来了,他就将这活儿交给了吴夫郎,他与叶厘去了半闲居。
今个儿彭希明要上课,不在店内,于是余采就大大方方的来了。
好几日没来,余采一进了他的小院,兴致明显高了许多。
待听完叶厘转述的话语,他不由双手捧脸,眸子闪亮。
乍一听,彭希明的话是挺难听的。
他不缺家仆!
可谁叫彭希明还有诚心一颗呢。
要一辈子伺候他?
还不要钱财?
“那他就是求一个包吃包住嘛。”
好卑微的心愿。
心疼。
不过,他余掌柜也没那么不近人情,工钱肯定还是要发的嘛!
第108章 蛋挞火爆 摸彭希明的底儿
看余采捧着脸陶醉, 叶厘便知江纪猜错了。
余采是吃这一套的。
于是他问:“采哥,那你是什么打算?再抻一抻?还是摊牌?”
余采眨了眨眼,从陶醉中回神:“你觉得呢?”
叶厘失笑:“这得看你呀。”
“我……”
余采视线不由移到了别处。
若是看他的意见, 那最好明日就能成亲呢。
可他还没想好怎么同他阿爹和大哥张口……
再者,不是都说, 太容易得到的, 会不懂得珍惜?
于是,纠结一番, 他又瞧向了叶厘:“厘哥儿, 你给出出主意。”
叶厘沉吟片刻, 随后道:“嗯……以他目前的条件,抻一抻的话, 其实是抻不出什么的。”
“他要上课要打工,本就忙的团团转了。”
彭希明是真正的一无所有,连时间都不充裕。
彭希明就算想追余采,那也是有心无力——甭管是做点手工小玩意, 还是出城去掐把野草野菜, 彭希明都做不到。
彭希明目前能给的, 只有一颗真心。
但真心这种东西吧。
谁都不能保证一世不变。
感情是流动的。
“采哥,他把自己放的很低, 还明确表示不要钱财,既如此,那就不辜负这份真心吧。”
“未来谁都不能打包票,享受当下就是了。”
这也是叶厘自个儿的爱情观。
哪怕现在江纪人不错, 可他也不敢把自己穿越一事坦白。
且走且看,享受当下才是正经事。
“享受当下?”
余采咬了咬唇。
脑中不由又想起彭希明将他提溜起来的那一幕。
他眼珠微转,嘴角差点儿又翘起。
冬天要过去了, 以后沐浴会频繁起来。
他就缺个人将他抱进抱出呢。
他带着几分羞意道:“那我这两日寻个时间,和我阿爹说一声。”
叶厘闻言乐:“采哥,那我和江纪可等着喝你的喜酒了。”
“少了谁的都少不了你的。”余采也乐。
将此事敲定,两人又说起了芋头的事。
余采找铁匠定制的两个大烤锅已回来了,今个儿中午蛋挞就能开售了。
为此,余采还将后院的一个杂货间给改成灶房了。
实在是场地不够!
之前为了让厨子多做芋泥饼,余采已将店内的主食包出去了。
眼下多了个蛋挞,为防止厨子们忙不过来,他决定先减少芋泥饼的供应。
蛋挞肯定比芋泥饼卖的好,利润也高些。
但谨慎起见,明个儿依旧是三百五十斤芋泥。
不过,叶厘要做好芋泥增加的准备。
因为芋头即便埋在土里,也只能保存半年。
这四万斤芋头,挖出来已有四个月了。
接下来的两个月内,必须将这些芋头消耗完毕。
平均下来,一日得消耗六百多斤芋泥呢。
不过,这个任务并不重。
饮子、芋泥饼、芋泥蛋挞三管齐下,而且自家再吃点喝点,那一日六百斤完全不成问题。
谈完芋头的事,叶厘没在半闲居留饭,他赶着牛车去了私塾。
余采又回了郑家铺子,那么多芋头,抽查也要花不少功夫的。
私塾这边,下课的钟声一响,江麦立马就收起课本起了身。
他现在与石义一块吃饭,不好叫石义等着他。
但他刚从讲堂出来,就听见垂花门那边有人喊他:“江麦!家里来人了!”
他顺着声音一瞧,见是门子,顿时心中了然。
肯定是他厘哥!
他转了转脑袋,往石义的讲堂看去,瞧见石义朝他走来,就跑过去同石义打了声招呼,而后颠颠的朝前院跑去。
进了前院,见叶厘站在大门口朝着他挥手,他脸蛋上的笑容扩大,加快了脚步。
“厘哥!”
叶厘笑眯眯的应声:“慢点儿!”
等江麦来到近前,他难得伸出手揉了揉江麦的脑袋:“昨晚和上午如何?适应吗?同窗好相处吗?”
说着,又将手中的油纸包递过去:“喏,卤鸡,热乎的。”
江麦伸出双手接过油纸包,略有些烫的温度叫他心中暖呼呼:“早上大哥来了。都还好。”
头一次同陌生的小伙伴睡一个屋子,他挺新奇的。
那三个室友家中都是县城的,但昨晚他将带来的芋泥蛋挞一分,一下就将三个室友给镇住了。
芋泥饼在县城有着不小的名气!
但只有半闲居有。
味美价贵还时常买不到,颇为紧俏。
可现在他竟拿出了半闲居还未上新的点心,这谁还能轻视他这个乡下娃?
这三位室友虽是县城人氏,但家境跟从前的鲍家差不多,他比起这三位室友,并不差什么。
况且,除了芋泥蛋挞,野枣坡也挺有名气的。
靠着变蛋和豆腐泡,野枣坡已成了远近闻名的富村!
是以,昨晚他与三位室友聊的挺愉快的。
上午上课,夫子先摸了摸他们四人的底儿。
他已经学了《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幼学琼林》《千家诗》,有了一定的基础,于是夫子就叫他先读《诗经》。
其实《诗经》他也背了好些篇了。
不过,《千家诗》里的好些诗他还没背会,所以,他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背书。
余下三位室友一样,先背书。
听完江麦这些话,叶厘放心了不少。
他便把已经叮嘱了好些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私塾的伙食忒差了,该加餐就加餐,别省着。
不要惹事,但若是受欺负了,该反击反击,该找韩夫子找韩夫子。
“还有,别有太大压力,以你的实力,现在就能胜任作坊账房一职,怎么着都能混口饭吃的。”
叶厘重重强调这一点儿。
当学生自己知道刻苦时,那家长就不能再施压,免得心理出问题。
可江麦一听,立马跟江芽似的噘了下嘴巴,厘哥又咒他!
他抗议道:“厘哥!我要考秀才的。”
“我知道的,不过你还小嘛,慢慢学,咱不急。”
“好了,你回私塾吧,趁着卤鸡还热着,就着粥吃,给你石大哥分点。”
叶厘笑眯眯的道。
这话一出,江麦倒是有些不舍了。
私塾虽好,可他也是想家里人的。
他知道厘哥是真心为他好。
看他站着不动,叶厘就又道:“快回去吧,明个儿我带芽哥儿过来。”
这下子江麦脸蛋上有了笑:“好!”
他的确想芽哥儿了。
等江麦拎着卤鸡进了私塾,叶厘便赶着牛车回家。
私塾与县学一个在北一个在南,离得太远了,今日就不去找江纪了。
到家之后,江芽和叶阿爹都在家。
叶阿爹给他留了饭。
饭后,他和江芽去作坊那边瞧了瞧。
新作坊已经动工了,众人正拎着石锤在夯地基。
盖房子,地基一定得夯实了,此时没有大型工具,只能靠人拎着石锤砸。
这个活儿只有壮劳力能干,但周围站着不少看热闹的村人。
这作坊是全村的,因此是全村齐上阵,家家户户都不得偷懒。
其实也没人偷懒,作坊前景远大,没人愿意被赶出作坊。
况且,八仙镇人多了之后,那豆腐泡的销量,还是能涨一涨的嘛。
叶厘转悠了一圈,留江芽在那里看热闹,他背着手回了家。
如今,家中负责做芋泥的有江大川高君、江大河梁二香江柳江榆、叶阿爹刘饴,共八个人。
八个人做六百斤芋泥,太勉强了。
主要是压芋泥这一步比较繁琐,得将炼乳完全融入芋泥里,六百多斤得一点点压,半点不能偷工减料。
所需的炼乳,也是个大数字。
炼乳做起来更麻烦。
想了想,等江大川、高君等人过来清洗芋头时,他就问起了江通、江达,若是这两人愿意过来帮忙,那他就不找其他人了。
肯定要先紧着自家人嘛。
而且,这个活儿只有俩月了,不耽误农忙。
江大川一听,直接给江通、江达应了下来。
做芋泥一日可是有三十文工钱呢!
两个月就是一千八百文。
这钱得挣!
况且,江通这门亲事,眼瞅着是能成。
江大川已经托人、亲自上阵打探过了,这小哥儿的确如媒人所讲的那般勤快、贤惠。
而且,知子莫若父,江通嘴巴上嚷着凑合,可实际上,从大年初二到今个儿大年初九,他已经暗暗去观察了那小哥儿五回!
那小哥儿家中的营生是卖酱菜,在菜市场有个小摊位,特别方便江通暗中观察!
所以,他打算过些日子就定亲,省得江通一趟一趟的往县城跑。
再者,与他同龄的人早就当上爷爷了,他盼孙子孙女盼的望眼欲穿!
但成亲的花销可不少,现在能挣一点儿是一点儿。
还有,如今江通、江顺都有固定工钱拿。
江达身为老二,可羡慕了。
若是江达也来,那么他们一家五口就跟江大河一家一样,每人都有固定工钱拿!
江达、江顺、高君一日三十文——高君因身子不好,一直没进作坊,只负责做芋泥。
他、江通一日六十文。
加起来一日就是二百一十文!
一个月就是六两三钱!
再算上变蛋的收入,一个月轻轻松松就是十两。
干上俩月,那成亲的花销就有了。
厘哥儿真是福星啊!
江大川美滋滋的向叶厘道谢,叶厘摆手,叫他不要客气。
因为这是共赢。
而且叶厘赢的更多!
之前,三百斤芋泥,可做两千份芋泥小料,一份他挣一文半。
六百斤芋泥,那就是四千份小料,他可挣六两。
一日六两,一个月,那就是一百八十两!
况且,蛋挞他也有钱拿,一个他得两文,一日怎么也能得六百文吧?
他今个儿回来的早,没亲眼看到半闲居出售蛋挞。
但现况肯定只有一个:火爆!
如叶厘所猜的那般,蛋挞一推出来,那就卖爆了。
开售前,半闲居特意囤了点儿货,有一百来个。
而且,张副掌柜亲自负责推销。
张副掌柜只给三楼的食客推销,能去三楼的,都不差钱,试吃之后,大多数都惊为天挞。
即便是不爱甜食的大老爷们,尝过之后也必须承认这蛋挞独特、出众、细腻、好吃。
可偏偏蛋挞很小,一个只有成人掌心的二分之一,连江芽都能一口一个,更别说是成人了。
因此,半闲居囤的那一百多个蛋挞,直接被两个包厢给分完了。
这种火爆,喜得张副掌柜当机立断,立马削减芋泥饼的份额,好做更多的蛋挞。
卖出去一张芋泥饼,半闲居只能挣三文。
可卖出去一个小蛋挞,半闲居能挣六文——即便分给叶厘两文,那也能挣四文。
而且,一旦蛋挞的名声传出去,那会吸引更多的食客。
一些不爱吃热锅子的,也会来半闲居消费。
都是银子哇!
另一边,当余采与吴夫郎忙完芋头的事回了家,天已经黑了。
余采就在饭后,将他与彭希明的点点滴滴告诉给了吴夫郎。
这可把吴夫郎给吓一跳,不声不响的,他这小儿子竟自己找好夫婿啦?
而且还是个秀才!
比他预期中的儿婿好上不少。
更重要的是,余采自个儿喜欢。
只这一点儿,那吴夫郎的劝婚目的就达到了。
他就是不想看余采安静、孤寂的在家中老去,所以鼓励余采走出去开铺子、甚至是成亲。
过去的二十年,是他想岔了。
他这儿子的确腿脚不便,可他家有钱呀。
有钱就有乐子!
有钱就能买来很多东西!
哪怕是虚情假意、将来会翻脸,可当下的快乐,他儿子感受到了。
这就值了。
因此,惊讶之后,他当即表示要派人去彭家摸摸底。
他自个儿也要去半闲居观察一下彭希明。
而且!
怕自家摸的不够清楚,他还打算找上余县尉——
他想开了,划清界限,那是便宜了姓余的。
得趁着姓余的还没从县尉一职上退下来,好好利用。
对于吴夫郎的反应,余采一一应下。
他知道,这都是为了他好。
正好,他也颇为想念彭希明,明日就见上一见。
于是,大年初十,余采、吴夫郎一起去了半闲居。
估摸着彭希明快来时,两人还去了一楼大堂,在角落位置坐下,跟余采从前似的,装着巡查店内的细节。
父子俩另有目的,但今个儿半闲居的生意堪比刚开业时了。
只一日,蛋挞的名气就传出去了。
于是今日有不少人来店内购买蛋挞。
而且,这其中很多人两人都认识——北阳县就这么大,有身份的就那么几位。
可偏偏店内的蛋挞比当初的芋泥饼还抢手,这些贵客们拿不到货,瞧见父子俩坐在一楼,于是就直接找上了父子两人。
而彭希明来了店里,得知余采在,一颗心顿时七上八下,忐忑坏了。
他不知叶厘有没有将他的心意转告给余采。
他本想寻个时机,同余采搭搭话。
可谁知今个儿忙的他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而余采、吴夫郎两人身旁也贵客不断。
于是最终他没有寻得时机。
吴夫郎也没能好好观察。
但吴夫郎知道了彭希明长什么样。
还成,是耐看型,个子也高,能带的出去。
至于余采和彭希明,一个缓解了想念,但另一个却是关切和忐忑交织,煎熬极了。
一连几日,全是如此——蛋挞的魅力,可比芋泥饼大多了。
好在这时吴家、余县尉派去摸底的人回来了。
特别是余县尉,他将彭希明这二十六年的经历查了个底朝天。
没查出什么不好的事迹,吴夫郎、余县尉就都点了头。
这个儿婿,是真比他们预想的好不少。
既然两人年纪都大了,且一个想娶、一个想嫁,那就摊牌吧。
第109章 彭希明、余采摊牌 你听我的话
所谓摊牌, 便是同彭希明讲清楚条件。
虽说彭希明一番话语是情真意切,一片至诚,可余县尉的例子摆着, 吴夫郎不得不防。
而且,彭希明瞧着太靠谱了。
靠谱得他竟生出余采或许真能与其白头的念头。
于是, 他便想用契约来约束彭希明。
正如彭希明讲的, 这是一桩交易。
即是交易,那就应立下契约。
而且还要寻叶厘、江纪做中人, 一式三份, 条条款款讲分明。
像是彭希明婚后不要钱财、婚后不能再读书上进、若将来变心那需得净身出户等, 一条都不能少。
虽说,这样的契约阻止不了彭希明翻脸, 但有总比没有好,若以后彭希明真开了小差,那这份契约说不定能将人拉回来。
可吴夫郎将自个儿的打算同余采一说,立马遭到了余采的强烈反对。
太不留情面了!
这门亲事, 即便本质是交易, 可他与彭希明, 一个有情意、一个有情义,并非是赤裸裸的金钱交换。
人家彭希明说自个儿是伙计, 可吴家哪能真的将人当伙计。
他自个儿,也不愿同伙计躺一张床上!
订下这样苛刻的契约,只会寒了彭希明的心!
他原本就不求一生一世,既如此, 何必将彭希明损得尊严全无。
这一番话,惹得吴夫郎动了气。
他还不是为了余采好!
再者,彭希明凭着这门亲事, 得到的好处有不少。
婚后,他可以帮彭希亮、彭小妹在县城寻个高工钱的活计,每月也会给彭父彭母彭二叔彭大舅彭二舅送面油肉。
彭家所有人都能拿到看得见的好处!
另外,他定的这些条件,不是最基本的吗?
不要钱财、不想上进这两条不是彭希明自个儿说出来的吗?
他哪里苛刻了?
父子俩没能统一意见,于是次日,等叶厘送来芋泥,瞧见的便是双眼微肿、一脸憔悴的余采。
叶厘有些诧异:“采哥,你这是怎么了?”
余采幽幽叹气,满脸愁绪的将同吴夫郎的争执讲了。
叶厘听完,立马道:“采哥,这都是为了你好呀。这一下子就将整个彭家给拿捏住了。”
彭希亮、彭小妹得在吴夫郎这边领工钱。
余下的彭家人得从吴夫郎手里领吃的喝的。
即便将来彭希明转了心意,那也要看彭家人同不同意。
而且,其中两条,还真是彭希明自个儿要求的。
“我知全是为了我好,既然一下子将彭家人都拿捏了,那何必再踩得彭秀才脸面全无?”
“嗯……那你想怎么立这个契约呢?”
叶厘问。
“以后好聚好散就行了。”余采毫不犹豫的道。
叶厘:“……”
这个恋爱脑。
可余采又道:“他既已把自己放的很低,我又何必步步紧逼?”
“况且,你不也说了,享受当下最重要,我不能因为未来,叫他现在就和我离心。”
“……你说的对。”
叶厘不得不点头。
“那你帮我劝劝我阿爹。”余采立马抓住了他的手,一脸期盼。
叶厘脸上闪过犹豫:“采哥,你既拿我曾经说过的话来说服我,那不如也拿吴叔说过的话来说服吴叔。”
“再者,与其立这些没什么约束力的条条框框,不如叫余大哥、江纪都努力些,好早日中举。”
“这才是你最坚实的保障。”
余采听了这话,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他的事,怎好把压力给到他大哥。
而且,因着他大哥此前反对他成亲,关于彭希明的事儿,他和他阿爹一个字都没透露给他大哥。
现在若是他找上他大哥,他大哥定然赞同他阿爹的提议。
但厘哥儿愿意拉上江纪,实在是叫他感动。
于是他道:“厘哥儿,你的心意我明白,但这是我的事儿,我还是想法子说服我阿爹吧。”
身边的人,都是为了他好。
他呢,虽然腿脚不便,可与这世上的大多数人相比,他已经很幸运了。
长到现在,没吃过除了跛脚之外的苦。
天真也好,傻子也罢,反正他现在中意彭希明。
既然中意,那彭希明与他就是平等的。
关于未来,他自是担忧的,但他愿意赌一把。
余采这种想法,叫吴夫郎很是没脾气。
而且,余采的话语,他其实也反驳不了。
正常情况下,既然将其他的彭家人都拿捏住了,那对彭希明应该是施恩的。
可他怕。
太怕了。
他这小儿子没吃过感情的苦,哪里明白被背叛时那种万念俱灰的痛。
但父子俩这样僵持也不是办法。
而且,他也明白,他小儿子真正的保障,得应在他大儿子身上。
于是,他便将此事告诉给了余世亭。
但隐去了契约一事,只督促余世亭好好读书。
余世亭都不算认识彭希明,他很少去半闲居,只听余采提过有个同窗在半闲居当伙计。
如今,这伙计竟肖想起了自己弟弟。
自己弟弟,竟也同意这门亲事!
太离谱了!
但他此前已赞同自己弟弟成亲,如今真有合适的人选了,他没脸面反对。
中举才是他的任务。
吴夫郎、余世亭都没了意见,眼瞅要元宵节了,所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此等节日,最适合定情了。
于是吴夫郎拍板下了决定,元宵节,由余采亲自同彭希明摊牌吧!
元宵节是大夏的法定节日,放假三日:腊月十四、十五、十六。
因此,腊月十三中午,县学就放了假。
私塾则是傍晚放假。
这种时候,叶厘自是亲自来接江纪。
同行的还有江芽、江柳。
三人接到江纪后,还让彭希明搭了个便车,几人一起去了半闲居。
彭希明坐在牛车上,咬牙、握拳,费了好大劲才维持住面上的平静——
刚才下课,江纪叫住他,说明个儿余采、余世亭夫妇会去野枣坡挖野菜,并邀请他同去。
这个消息,抚平了他连日来的忐忑、煎熬。
余掌柜肯见他,有戏呀!
大大的有戏!
这叫他情难自抑。
余掌柜还真同意见他。
同意了!
为防止乐出声来,他不得不咬紧牙关、脑中努力去想从前的惨事。
就这么一路到了半闲居,可谁知余掌柜竟不在!
他雀跃的心,冷静了些许。
按下种种思绪,他套上罩袍去干活。
半闲居生意好的可怕,叶厘江纪四人等了一会儿才有位置。
这顿饭吃完,江纪交代了彭希明几句,之后四人赶着牛车去买肉,明日好待客。
将食材购买齐全,他们又去接江麦。
另一边,彭希明忙完中午的活儿,就找上邢管事请假。
之后他匆匆回了住处,揣上铜板以及换洗的衣裳,跑去浴肆沐浴、洗头收拾自个儿。
他长得不出众。
所以必须得把自己收拾干净了。
腊月十四,一大早他就去了半闲居。
今个儿由江纪送芋泥,顺便载他回野枣坡。
到了江家,还不到巳时。
今日天气不错,虽有微风,但已没了寒冬的冷冽。
叶厘招待他在院中坐下,一旁的小饭桌上还摆有茶水点心。
也就喝口水的功夫,吴家的马车到了。
彭希明听到马蹄声,瞬间从就板凳上起了身,明显有些紧张的瞧向院门。
叶厘、江纪包括江麦、江芽也站了起来,四人朝大门口走去——这会儿刘饴、叶阿爹在作坊那边做豆腐。
彭希明做了几个深呼吸,抬步走了过去。
来到院门口,余采已从马车上下来了。
余世亭、余夫人以及他们的两个孩子余理谦、余理年也下了马车,四人正好奇的打量着江家的院门。
他的视线,瞬间定在了余采身上,像是带着火,灼热极了。
余掌柜来了。
真来了!
而且,自打大年初四那日起了心思到现在,已足足十日。
这十日间,他只能在忙碌的间隙,或远或近的瞧上余掌柜一眼。
余掌柜身旁每次都坐着人,他别说是打声招呼了,连个对视都没有!
这叫他很牵挂,特别牵挂。
如今终于能面对面瞧着人,他如何能不激动!
彭希明毫不掩饰,强烈的视线叫余采根本忽视不了。
好在来之前他做了预设,他不想叫彭希明知晓他已芳心暗许。
是以,他先挨个与叶厘江纪江麦江芽打招呼,而后才视线轻移,无比自然的滑向一旁的彭希明。
他不与彭希明对视,只瞧着彭希明身后的院门,笑着道:“彭秀才,好巧。”
这五个字出口后,他不等彭希明回答,就将视线移开了。
这是合理的。
身为未嫁哥儿,知道男子的心意后,哪个能直愣愣的同男子对视?
都会害羞的!
况且,此刻彭希明的视线还那么火辣辣!
他根本不敢瞧。
他视线溜的快,叫彭希明有些失落。
可他人都出现在这里了,这便是最大的肯定。
因此,彭希明忙回道:“江老弟不忍我从早到晚疲于奔命,就叫我过来松快松快。”
“但我生在乡下,对挖野菜没多大兴致,我待会留在家里给贤弟夫打下手。”
余采闻言,轻轻嗯了一声,不说话了。
他也不去挖野菜。
一旁的余世亭瞧着这一幕,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幸好这会儿在场的成年人都知道今个儿是怎么回事,不然的话,就彭希明这眼神,旁人定然会认为采哥儿早就与其勾勾搭搭。
太热切了!
他咽下心中的气,在叶厘、江纪招呼下进了院子。
茶水、点心都摆着。
众人落座。
余理谦九岁、余理年七岁。
两个小家伙生得白白净净,模样不错,但都有些拘谨。
江麦、江芽就端起点心盘子往他们跟前移。
叶厘已经交代过了,今个儿他们俩的任务就是陪着余家两个小子玩。
大人们聊了几句,之后就拎起背篓、铲子,准备去旁边的大坡上挖野菜。
余采腿脚不便,留了下来。
叶厘这个主人家自然也得留下。
彭希明也有任务——杀鸡!
叶厘昨日买了三只小公鸡,打算做大盘鸡。
于是,叶厘就进灶房和面,准备做手擀宽面——大盘鸡里的宽面比鸡肉还好吃!
余采不怕杀鸡场面,他坐在水井不远处,看彭希明将鸡脖子扭断、褪毛、开膛……
彭希明的动作很利索,很快就将三只小公鸡拾掇好了。
之后他又从灶房拎出一些芋头。
没有土豆,只能往大盘鸡里炖芋头了。
把这两样主菜准备好,叶厘也和好面了。
接下来就是给鸡焯水。
彭希明将切好的鸡块端去新屋后边的棚子,用这里的灶做大盘鸡。
叶厘拎着配料走了过去。
王嬷嬷扶着余采,也去了那边。
不过,将鸡块下入锅中后,叶厘、王嬷嬷就走开了。
两人蹲在已有绿意的小菜园旁,认真剥蒜。
棚子下,彭希明坐在灶前烧火。
余采在他身后三尺远的地方,扶墙而立。
这种从未有过的体验,叫两人都有些拘谨,一时间都没开口。
但彭希明是男人,他又觉得是他先起了心思。
是以,他盯着灶膛里的火焰,轻声问:“余掌柜,近来可好?”
这声音一出,余采呼吸不由急促了几分。
来了来了。
他无声呼了口气,道:“好、一切都好。”
熟悉的温和的嗓音,叫彭希明心中勇气大增。
他握紧手中的烧火棍,也做了个深呼吸。
将昨晚想了多遍的词在脑中又过了一遍,确认没问题,他这才道:“之前托江老弟夫夫转告您的话,字字真心。”
“但为表诚意,我有必要再叙述一遍。”
“这些话,咱们可以立契,让江老弟夫夫做证人。”
“若我真有伺候您的机会,我不再读书,也一文不要,只与您同进同出,安心做您的拐杖。”
“当然,这契约其实惩罚不了我什么,所以,建议您给我家人一些小恩小惠,好让我家人站在您这边。”
“我不知该如何证明我的诚意。”
“若您有好的办法,我一切皆可照做。”
余采:“……”
他鼻子酸的厉害。
彭希明证无可证。
只能将会导致变心的所有条件都堵住。
他阿爹立的那些条条框框,彭希明全都想到了。
这人甘愿将一切交出、将自个儿困住。
这份诚意,叫他如何不动容。
他一个跛子,竟还有人愿意用这样的真心待他。
眼中的水雾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轻声道:“你不必这般自轻自贱。”
“我是找相公的,不是找奴仆的。”
他声音中的轻微哽咽,叫彭希明有些慌乱:“余掌柜,我可以转过身吗?”
“……不可以。”
余采被这份小心翼翼引得更为酸楚。
彭希明当真不敢转身,只得着急询问:“那您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余采反问。
这一句噎了彭希明一下,彭希明一顿,道:“我自然是希望您日日安、岁岁安。”
“若你真想我心安,那就不要再轻贱自个儿。”
“我也拿了个主意,你且听听。”
彭希明忙点头:“您讲。”
余采又深深吸了口气,还扬起脸,好将泪珠逼回去。
“你愿意伺候我,那就有工钱可拿。”
“书,你想读便读。”
“我只求一点,若将来你有了新人,那记着今个儿的话语,同我好聚好散。”
“我会让你走。”
这一番话,算是承认了愿意与彭希明成亲。
可彭希明来不及狂喜,他心中感动的厉害。
也酸楚的厉害。
余掌柜就是这般宽厚啊,宽厚到叫人不知该如何报答。
可如天上明月似的余掌柜,要求竟低至一个好聚好散。
可见那个武举子带给余掌柜的伤害有多大!
天杀的!
不就是一个武举子,拽什么拽,以他的才智,但凡能……
他深吸一口气,将怒火、心疼压下,解释道:“余掌柜,不怕您笑话,我是自个儿不肯读书了,太苦。”
“我也穷怕了,有口安稳饭吃就心满意足。”
“按我说的,立契吧。”
但余采听了这话,皱眉问:“你不听我的话?”
“……听!”
彭希明忙点头。
“那就按我说的做。下午走时,我给你二百两的银票,你拿着请媒人登门提亲。”
“算过日子了,二月二那日就不错。”
彭希明沉默一瞬,轻轻点头:“好。那我现在可以转身看您了吗?”
这下子换余采沉默了。
可今个儿,他都还没正眼瞧过这人呢。
这些日子,他何尝不想彭希明,是他先起意的呀。
于是,犹豫之后,他应了声。
余采的允许,令彭希明大喜。
彭希明一刻都没有犹豫,身子在小板凳上一转,整个人就调转方向,正面对着余采。
余采也瞧向他。
两人视线终于对上。
余采眼红红、脸红红。
但他视线没有躲闪,直勾勾的望着彭希明。
今个儿的彭秀才,瞧着有些光彩照人呀。
而彭希明瞧清楚他的样子,心疼坏了:“今日是我不好,但今后,我都听您的。”
“您是掌柜、当家的。”
这话说得余采脸更红。
后知后觉的起了羞臊之意。
可心里前所未有的高兴。
他听得出,彭希明此句没有自惭形秽的意味,纯纯是为了捧着他、宠着他。
虽没有多少私情,但有真心呀。
而且厘哥儿说啦,日久生情!
还夸他值得被爱。
等时日久了,他不信这人不动心!
想到此,他眉梢挑动,盯着彭希明道:“那你就从半闲居辞工吧。”
“家里地方小,不够住,成亲之后,咱们搬出来住。我知道几处不错的宅子,你亲自去跑跑,看喜欢哪个。”
“……啊?”
彭希明愣住,瞳孔震惊。
要买新宅子?
可余采又道:“得知会一下厘哥儿,最好咱们两家的宅子近一些。”
今年冬,厘哥儿肯定能买上院子的。
他要和厘哥儿离得近些!
第110章 商议亲事 回城
想到那几处不错的院子, 余采当即对不远处的叶厘喊道:“厘哥儿,来,有大事要商议。”
叶厘正专心剥蒜呢。
闻声望去, 看他一脸雀跃,心中也起了好奇:“什么事?”
“新宅子呀, 我选了好几处了。你也听听。”
余采笑着道。
这个话题, 叶厘的确感兴趣,他将蒜放下, 朝余采走去。
如今他是真不差钱。
只靠着芋泥, 他就能买一处宽敞的院子。
前后两批共六万斤芋头, 粗算作六万斤芋泥,根据三百斤可做两千份小料一份小料挣一文半来计算, 这六万斤芋泥,他能挣六百两银子!
当然,实际是挣不到的,毕竟他和余采消耗了不少。
但五百两还是有的。
足以买得起宅子了。
来到近前, 他兴致勃勃的问:“这几处宅子, 都在什么地方?”
“在东三横街那边, 我阿爹不想我离得太远。”
余采道。
“那很好啊!”
叶厘更感兴趣了。
县学和私塾,可是都在城东呢。
于是彭希明就有些愣的听两人商量买新宅子的事。
这几处宅子, 最便宜的也要四百多两,贵的则是有七百多两。
这么遥不可及的数字,在两人口中却是稀松平常。
而且,江老弟夫夫根本就不急着住!
原来这就是富人的世界吗……
待余采、叶厘讨论完, 锅中的水也开了,叶厘就道:“采哥,那咱们两个先实地看看, 咱们看完了,再叫彭兄、江纪去瞧瞧。”
“嗯!”余采重重点头。
这时,江麦拎着一背篓野菜跑进了院子,口中还大喊着:“厘哥厘哥,野菜回来啦!”
野菜难择难洗,江纪、余世亭几人凑满一背篓后,就叫江麦先拎了回来。
叶厘就瞧向彭希明,笑着道:“那先恭喜彭兄了。好事将近,理当多接触接触,你和采哥去择野菜吧。”
鸡块焯水之后,就可以炒了。
彭希明闻言,正要出言道谢,余采却是抢先道:“叫他去择吧,我给你烧火。”
做饭太累人了,不能叫厘哥儿一人忙活。
“不用不用,你们都去,多择些,今个儿要用野菜做好几道菜呢。”
叶厘笑眯眯的道。
而这时,江麦因没瞧见叶厘,就在王嬷嬷的指点下从院门口跑到了棚子这边。
叶厘就道:“小麦,来,帮我烧火。”
“好。”江麦立马应了下来。
当着江麦的面,余采不好再拒绝。
况且,他的确想和彭希明多待会儿。
彭希明亦是,这十日他可牵挂余掌柜了。
于是两人转移到水井旁的棚子下。
但亲事尚未公开,王嬷嬷也一并坐了过去。
彭希明瞧着余采修长白皙的手指,忙道:“做做样子就成了,别脏了您的手。”
余采闻言,心中甜蜜,口里道:“脏了洗洗就好了,我没那么娇气。”
从前在家里捣鼓各色美食时,他偶尔也会亲自择菜。
“嗯……还是找贤弟夫要把剪子,您就当是修剪花枝。”
彭希明说着起身,跑去找叶厘要剪刀。
余采被这句话逗乐,太夸张啦!
待收回视线,见王嬷嬷也在笑,他不由脸红。
他真没这么娇气的!
彭希明很快将剪刀拿了过来。
这是他的一片心意,余采伸手将剪刀接了过来。
有了剪刀,最起码指甲盖里不会藏泥了。
真就悠闲自在的跟修建花枝似的。
心中高兴,余采就道:“你请上几日假回村,拿着那二百两银子给家里人置办一身新的行头,再买辆牛车。”
彭希明忙摇头:“不用,家里还是有些积蓄的。”
“你不是说应给一些小恩小惠吗?这便是了。”
余采一边剪着荠菜叶子一边道。
看彭希明不吭声,他又道:“你二弟他识字吗?”
“……识的。希亮、希敏都识字。”
彭小妹的大名叫彭希敏。
“那就叫他来半闲居先当个伙计,若是干的好,就升为管事。”
“至于希敏,我阿爹有个布庄,她可以过去打杂。”
这后边一句叫彭希明意外:“小妹也能进城干活?”
“当然,她一个姑娘家,这些年着实苦了些。”
“左右亲事拖到现在了,那不用太急,等她去了布庄,咱们在城里给她说门好亲。”
余采理所应当的道。
彭小妹不肯嫁人,正是为了彭希明为了彭家。
他怎能亏待这么好的姑娘。
这话让彭希明比刚才更感动,想不到余掌柜不仅待他宽厚,待他家人也仁善。
这哪里是小恩小惠。
这分明是出手给希亮、小妹改命……
“聘礼的话,一百两做聘银,余下的买些茶叶、三牲、糖果即可。”
“我不缺衣料、首饰,自小到大,我阿爹和余县尉年年都为我置办,届时我提前塞给你几套就行了,你无需买。”
余采又道。
彭家的家境就那样,世人皆知这聘礼是他置办的。
与其花银子买些他用不上的东西——
真的,他的衣料、首饰已摆满两个耳房了,他还打算趁着成亲,挑出一些不喜欢的融了,好打些时新的式样。
况且,按照他阿爹的说法,彭秀才模样不错,还有功名在身。
只靠着这两样,那这门亲事就很相配,世人不至于会笑他。
所以,聘礼走走过场就行了。
余采这一番话,叫彭希明对富人的世界又有了新的认知。
同时心中暗恨自己无能。
他要是举人就好了……
但这辈子他都与读书无缘了。
他能做的,便是细致照顾余掌柜,以报大恩。
压下心中的感动,他应声:“好,听您的。那明个儿过节……”
其实今晚城里就有花灯了。
一连热闹三日。
余采听出他的意思,心中高兴,可如今亲事未定,他们是不能一起赏花灯的。
想了想,余采道:“你这两日正常上工,节后再回村。”
留在半闲居,好歹能见着面。
彭希明也听出他的意思,一瞬间就笑了:“听您的。”
这是彭希明今个儿头一次笑,眼神清亮、温柔,余采盯着他看了几息,也笑:“别您的您的,改了口吧。”
彭希明立马点头:“听你的。”
这三个字,比起“听您的”,当真是亲昵多了,尤其彭希明说的顺畅自然,叫余采顿觉耳朵痒、心也痒。
可这时,院外传来了说话声。
出去挖野菜的几人回来了。
人多,此时又是野菜疯长的季节,即便江纪只挑最好吃的荠菜、茵陈,那也很快就装满了他们带去的所有背篓、篮子。
于是几人就回来了。
余世亭进门,见余采、彭希明面对面坐着择野菜,便知这两人已经将亲事挑明。
他心中烦烦的。
怒怒的。
唉,采哥儿支持姓彭的继续读书,这下子他外祖家没了用武之地——
他几个表兄弟都在镖局,身手不错,若姓彭的只是秀才,那今后敢有一点花花肠子,他表兄表弟就能将姓彭的揍得找不到北。
可惜,采哥儿想让姓彭的继续读书。
唉,他回去得更加发奋啊!
余采见几人挖了这么多野菜,就打算带走一些,毕竟今日明面上的目的就是挖野菜。
不过,他知叶厘不爱收拾,就招呼众人坐下来择野菜,好叫叶厘明个儿吃。
片刻之后,叶两来了。
叶阿爹、刘饴也从作坊那边回来了。
有了这三人帮忙,午饭的进程快了许多。
叶厘拿野菜做了四道菜:凉拌荠菜变蛋、荠菜鸡蛋饼、荠菜豆腐汤、蒸茵陈。
过年时卤的猪杂早已经吃完了,叶厘昨个儿买了些猪蹄猪大肠,还有五花肉、排骨。
猪蹄猪大肠以及五花肉他全下锅卤了。
排骨留到今日,好做粉蒸排骨。
为了照顾四个小孩子,叶厘还做了一道蜜饯蒸糯米。
再配上主食大盘鸡,当真丰盛极了。
今个儿天气不错,江纪、彭希明将小客厅里的圆桌抬出来摆到了院子里。
一群人围着桌子落座。
关系亲近,也就没那么规矩,叶厘招呼一声,众人就一起动筷。
叶厘忙活到现在,的确饿了。
江纪知道他爱啃猪蹄,就先给他夹了块猪蹄。
猪蹄炖的久,放凉之后一点都不腻,微辣、Q弹,叫他啃完之后忍不住自己去夹了一块。
江芽坐在叶厘另一侧,他最近已经爱上了野菜。
正好他面前放着粉蒸排骨、蒸茵陈,于是他左手捏着排骨,一边啃一边不时去夹一筷子茵陈,吃的心满意足还嘴巴油乎乎。
余夫人与余理年正好坐在江芽对面。
余理年自幼不爱吃饭,他视线在眼前的几道菜上扫过,最后拿起小碗、勺子,舀了一小碗荠菜豆腐汤。
慢腾腾喝完,这时,余夫人给他夹了两根大盘鸡里的宽面。
他头一次吃这种宽面,面条上还裹满褐色的酱汁,只看外表,很是诱人,他不由拿起筷子将面条送入口中。
随后他眼睛睁大了几分,好吃!
宽面软和劲道,还带着酱汁的香浓微辣,口感如外表一样诱人。
将这两根面条吃完,他自己去夹了两块鸡肉。
肉也很嫩,嚼起来挺香的。
但有些油腻。
于是他又喝碗了荠菜豆腐汤,之后就放下筷子了。
余夫人有些愁,给他夹了块排骨:“尝尝这个。”
余理年摇头,他不想吃了。
余夫人就指了指对面的江芽:“你瞧瞧芽芽弟弟吃的多香。”
余理年闻言,看了过去。
江芽这会儿正在吃蜜饯蒸糯米。
叶厘给他盛了一小碗,此刻他一手扶着小碗,一手抓着勺子,舀了满满一勺后,而后啊呜一口将这勺糯米饭全吃到嘴巴里了。
他嘴巴嚼啊嚼,带着小脸蛋上的肉肉也跟着动,可爱极了。
余理年瞅着瞅着,眼中有了笑意。
恰好这时余夫人也给他挖一勺糯米饭,他就拿起筷子,瞅着江芽吃了。
吃完了,有些意犹未尽,他顺手夹起刚才那块排骨慢慢啃。
而这时,江芽吃完了糯米饭。
他小手指着桌子中间的大盘鸡:“厘哥,我想吃这个鸡肉。”
叶厘便端起他的小碗,给他夹了几块鸡肉几根面。
这面宽,还长,他小手抓着筷子,将面挑得高高的,然后歪着小脑袋用嘴巴去接面条。
余理年觉得有趣,忍不住笑了一下。
余夫人没错过这一幕,赶紧也给他夹了几根宽面。
就这样,瞧着江芽,今个儿中午他吃的饭菜比之前两顿加一起还多。
余夫人很是欣慰。
她这小儿子因不好好吃饭,长的比同龄人瘦弱。
明明是小男孩儿,还比江芽大了一岁,可往江芽身边一站,两人的个头、身宽竟是差不多。
江芽是她家的娃就好了。
唉!
一顿午饭吃完,余采想瞧瞧新作坊,众人就移步去了江家后边。
新作坊已快盖好了,毕竟是全村人齐上阵。
整体格局跟老作坊差不多。
但每个房间都宽敞了很多。
而且还要打一口水井、院子铺上青砖、再栽几棵树好让员工们乘凉。
灶棚要多添两口灶。
磨棚也要多加两个石磨。
八仙镇热闹起来之后,豆腐泡的产量得往上提一提。
余采转悠了一圈,挑不出任何毛病。
就算是他办作坊,那也不过如此了。
从作坊那边回来,余采没有多留。
今个儿已经叨扰叶厘一天了,不能再待下去了,毕竟江纪才放三日假。
而且,既然亲事已定,那像是嫁衣、嫁妆这些,他就得忙碌起来了。
不过,他没按之前说的,此刻将银票交给彭希明。
他打算回了店里再给。
这样他与彭希明又能独处啦。
于是两辆马车回城。
彭希明与余世亭共乘一辆。
余世亭想摸摸彭希明的底儿,看彭希明中举的可能性有多大。
他这个大舅哥,压力大啊!